整个屯子,都轰动了。啼明鸡叫着。东南天上露出了一片火烧似 的红云。大伙从草屋里,从公路上,从园子里,从柴火堆后面,从麦码子 旁边,从
四面八方,朝着韩家大院奔来。他们有的拿着镐头,有的提着 斧子,有的抡起掏火棒,有的空着手出来,在人家的柴火堆子上,临时抽 出榆木棒子、椴树条子,提在手里。光脊梁的男子,光腚的小嘎,光脚丫子的老娘们,穿着露肉的大布衫子的老太太,从各个角落,各条道上,呼 拉呼拉地涌到公路上,汇成一股汹涌的人群的巨流。太阳从背后照去, 照映着一些灰黑色的破毡帽,和剃的溜光的头顶,好象是大河里的汹涌 的波浪似地往前边涌去。
(周立波:《
暴风骤雨》第162页)
人们的呼喊汇成一股嘈杂的旋风,压倒了机器低沉的轰鸣声、蒸 气沉重的叹息声和电线的嗡嗡声。大家挥舞着手臂,用
冷嘲热讽的激 烈言词互相点燃起怒火,
急急忙忙从
四面八方汇集拢来。平常沉睡在 疲惫的胸中的愤怒,这时觉醒了,要寻找出路,越来越宽地展开黑色的 翅膀,
得意洋洋地凌空飞翔,并且更紧地攫住人们,把人们拖在后面,使 他们彼此冲撞,然后变成狂怒的火焰。煤烟和尘土在人群上空团团翻 滚,那些淌着汗水的面孔涨得通红,面颊上挂着黑色的泪珠。一张张黑脸上,眼睛冒着火,牙齿闪着光。
([苏]高尔基:《母亲》第69页)
大群的人,循着冻得雪白的平坦旷野,在冬季的苍白太阳底下走去,溢出大道,穿过甜萝卜的田亩。 从群牛交叉点起,哀田纳开始领导他们。不使他们停止,他喊出命令,组织进行的队伍。襄伦带头奔跑,用他的号角,吹出野蛮的音乐。 最先几行,妇女们向前走着,有些手里拿了木棒,马安嫂睁开凶蛮的眼 睛,仿佛向远处寻找予许过的正义城市,如焚嬷嬷,勒法克嫂与慕古蒂, 在褴褛的衣服之下,跨开她们的脚腿,简直和动身去作战的兵士们一样。若有不好的相遇,大家将看见宪兵们是否敢打到妇女们身上。男 子们,在“牲群”的混杂里跟随着,形成扩大的尾巴,竖起铁棒,只由勒法 克的斧头高高举起,它的锋口闪烁于阳j亡之下。哀田纳,在中央行走,看住萨瓦尔,不准他离开自己的面前,跟着来的马安,态度阴郁,向嘉黛 琳投射目光,她是这些男子中间的唯一女人,她固执要靠近她的情人身 边快步奔跑,使得人们不致损害他。没有戴帽的散乱头发对着大气飘动,人们只听见木屐的响声,混着襄伦的野蛮号角声,象放纵了的牲群, 发出践踏的喧闹,向前走去。 但是立刻一阵新的叫喊升上来: “面包!面包!面包!” 那时已中午,罢工了六星期的饥饿,被这旷野里的奔跑鞭击,已在 空的肚皮里觉醒了。早晨的稀少面包屑与慕吉蒂的几颗栗子,已消失 得很远很远了,各人的空胃叫喊着,这苦痛更加上反对奸贼们的狂怒。 “到别的矿场去!停止工作!面包!” 哀田纳,早晨在矿村里曾拒绝吃下他的一份面包,此刻他的胸口已 受到无可忍受的扯裂感觉。他并不叹息;但是用机械的手势,他不时拿 起他的葫芦瓶,吞下一口杜松子酒,他的身体那么颤栗,他以为需要这 个来振作一下,使自己可以一直行走到底。他的面颊已开始灼热,火焰已燃烧他的眼睛。然而他还保持他的清醒,他还愿意避免无益的损害。 当他们抵达乔亚赛尔小路时,方达姆的一个挖掘工,为了向他的矿主报复而加入大群,要伙伴们向右转,口里喊着说: “到格斯东·玛丽去!应该停止汲水‘旁普’的开动,应该让大水淹 没约翰·巴尔!” 不顾哀田纳的抗议,被拖引的群众已转弯了,他恳求他们不要去停 止“旁普”的开动,让矿里的水可以汲空。何必破坏廓道哗'虽然他很 埋怨矿主的可恶,这到底激起他这工人之心的反抗。马安也觉得损害 到机器是不公道的。但是挖掘工仍时常发出他的复仇怒号,哀田纳必 须比他喊得更高: “到米卢去!那底下有奸贼们!……到米卢去!到米卢去!” 做了一个手势,他命大群的人重新走上左面的道路。襄伦已再跑 到头上,将他的号角吹得更响。队伍里产生了大的回流。格斯东·玛丽这次已得救了。
([法]左拉:《萌芽》第467—469页)
群众嗅到了血腥。
一刹那间,他们变成了一群凶恶的猎犬。到处 都放起枪来。许多窗口挂出了红旗。巴黎革命的隔世遗传,使他们立 刻布置了障碍物。街面的砖石给掘掉了,街灯的柱子给扭曲了,树木给 砍下了,一辆街车在街上仰天翻着。大家利用几个月来为敷设地下铁 道而掘开的壕沟。围着树木的铁栏扭成了几段,被人当作弹丸用。口 袋里和屋子里都出现了武器,不到一小时,局面完全变了暴动的形势, 全区都成了战场。
([法]罗曼·罗兰;《约翰·克利斯朵夫》第四册77页)
那一天早晨,圣安东尼区曾经有广大的黑色饥民群众汹涌往来,波 浪似的人头上时常闪出光芒,钢刀和枪刺在阳j艺中发亮。圣安东尼的喉 咙里发出骇人的咆哮,赤裸的武器森林在空中乱动,好象树枝摇曳在冬 风里似的;一切手指都紧握着各种武器或类似武器(从下层涤处抛出来 的,不论远近)。 在群众中无人能看出谁抛出这些家伙,从什么地方抛出来,什么力 量使它们在群众头上动乱摇摆,闪出闪电似的光芒,但是,毛瑟枪是有 人配给的——也有人在配给枪弹,火药,炮弹,铁棒,木棍,小刀,巨斧, 长矛,以及
犯上作乱的天才所发明的各种武器。什么也抓不到手的人 们就自动拆下附近墙壁的石块和砖头。圣安东尼的每一血脉和心都在 高度紧张之中,都在发着高热。这里的每个生物都把生命看作不算什 么,以一种疯狂的热情准备牺牲掉它。 象沸水的漩涡里有一个中心点一样,所以,这一切动乱都环绕着得 伐石的酒铺,而落在这热锅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吸引向得伐石这漩涡中 心,他自己满身沾濡着火药和汗水,发命令,发武器,把这人推开去,把 那人拉拢来,把这人的武器解给那人,正在咆哮最凶的处所勤苦劳作 着。“甲克:,总要时常在我身边,得伐石叫喊,“甲克一和甲克二,你 们尽力分头率领爱国同志。我的妻呢?” “呃,我在这里广那太太说,照常镇静,但是今天已经不编织了。 太太的坚决的右手现在拿着一柄斧子,代替了平常的柔和工具,而且腰 间挂着一支手枪和一把残忍的短刀。 “你要到哪里去,我的妻?” 。 “我观在跟着你,”太太说。“等一会,你就会看见我在妇女们的先头。” “那么,来!”得伐石叫喊,用一种宏亮的声音。“爱国的人们和朋友 们,我们准备好了!巴斯底尔!” 接着引起了好象全法兰西的呼吸都集结在这
深恶痛绝的名字上似 的一阵咆哮,人海波浪翻腾,深而又深,汹涌流过这城市,到达那地点。 深的壕沟,双重吊桥,巨大石墙,八个大塔,加隆炮,毛瑟枪,火和 烟。经过火和经过烟——在火中和在烟中,因为人海把他推到一尊炮 面前,他立刻变为炮手——酒铺老板得伐石象一个勇敢的兵士似的工 作了两小时。 深的壕沟,单层吊桥,巨大石墙,八个大塔,加隆炮,毛瑟枪,火和 烟。一座吊桥放下了,“工作呀,同志们,全都来工作呀:工作呀,甲克 一,甲克二,甲克一千,甲克二千,甲克二万五千,凭了天使或恶魔—— 随你喜欢——之名工作呀!”酒铺的得伐石还是站在早已发热的炮面 前。 “眼我来,女人们:”他的太太叫喊。“什么!杀起来我们能够象男 人一样杀的!”于是,一阵尖厉的呼声,大群妇女跟她去了,她们拿着各 式各样的武器,但是全都一致,由于饥饿和复仇而武装着。 加隆炮,毛瑟枪,火和烟;但是,还有深的壕沟,单吊桥,巨大石墙, 八个大塔。怒海稍稍移动位置,因为死亡和受伤。闪烁的武器,明亮的 火把,冒烟的载着浸水的干草的大车,各方面的剧烈巷战,呐喊,排枪, 咒骂,无限的勇猛,捣毁和爆裂,人海沸腾;但是,还有深的壕沟,单吊 桥,巨大石墙,八个大塔,而且酒铺得伐石自己还站在他的炮面前,炮因 为猛烈地服务四小时而加倍发热了。 一面白旗从堡垒内面竖起来,而且有一种谈判的信号——这在狂 风之中只是朦胧觉察,什么也听不见——忽然人海无限高涨和扩大,而且推着得伐石走过一座放下的吊桥,走过巨大的石墙,进了投降的八个人塔。
([英]狄更斯:《双城记》第194—195页)
那磨石有两只柄,由两个人疯狂地推转着,他们仰起面孔,长发翻 飞在脑后,那容貌的残酷可怕会胜过最野蛮底人戴着最野蛮的面具。荒 谬底眉毛和荒谬底胡须都直竖着,而他们底可怕底面貌上全是血和汗, 全因为叫喊而歪斜,全因为兽性勃发和块乏睡眠而狰狞张皇。当这些 凶汉旋转着的时候,他们底乱头发一会向前飞在眼上,一会向后飞在颈 项上,有些女人还拿酒喂在他们底嘴上,连带着滴下底血和滴下底酒, 连带着磨石上激起的火花,他们底全部险恶气象似乎有血腥和火光。人 底眼睛不能看出这一群人里有一个没有血污底生物。一个推挤着一个 去到磨石前面,有些裸露着上身,肢体上全是污点,有些衣服破烂,破布 上沾着污点,有些穿戴着偷抢来的妇女底首饰细软,这些东西上也沾染 了污渍。手斧,尖刀,刺刀,大刀全都带来磨利,全都带着红色。有些缺 口底大刀用各种破布条挂在腰间:但是布条全是深红色的。挥舞着这 些武器的狂徒们把它们放在磨石上磨出火花之后,就飞奔到街上去了, 他们底疯狂底眼睛全是一致血红的——凡是未曾化为野兽的人看见这 种眼睛,在二十年内一想起来都要骇得发呆的。
([英]狄更斯:《双城记》第236页)